Now or Never

无名战士墓

没有寡妇孤儿在他嘴巴里放钱币作为斯底克斯河希腊神话中冥府周围的河,绕冥府九匝而流向乐土。舟子的摆渡费。我们不会知道他在这河上用什么眼色——永远不让我们看见——观望阴间的河水九次反映自己的面孔。他的影子如今在阴森的河岸上徘徊,影子的名字,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另一个影子。
  他为祖国死去,并不知道怎样死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他的牺牲有永远隐姓埋名的荣耀。他全心全意献出生命出于本能而非迫于义务;因为他爱自己的国家,不因为爱国的意识。他保卫祖国就像儿子保护母亲,母子关系是血缘的而非逻辑的。他没有考虑或者希望去死,但他忠于这种原始的秘密,所以本能地接受死亡,一如接受生命。如今他寄身的阴影,跟塞莫皮里峡道公元前480年斯巴达军在此惨败于入侵的波斯军。斯巴达军队中有数千葡萄牙人。阵亡者的阴影是嫡亲兄弟,忠于肉身诞生时的誓言。
  他为祖国捐躯,犹如太阳每天升起。他天生就是死神想造就的材料。
  他并非献身给某种狂热的信仰,亦非为某种伟大理想奋斗而死。未受过宗教信仰或博爱主义的沾染,他的死不是为着保卫什么政治理念、人类的未来或者新的宗教。不相信回教徒和基督徒自欺欺人的死后世界,他直视死亡而不期望另有生命;他目睹生命离开自己,亦不期望有更好的生命。
他像风、像日子一样自然流动,带着一个使他与众不同的灵魂。他纵身跃进阴间,如同人走进门口。他为国家死去,国家是我们唯一可以理解的东西。在他尘世的生命之火熄灭时,他的眼睛深处所反映的,既非回教徒和基督徒的天堂,亦非佛教徒超脱的寂灭。
  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尽了责任却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引导他的,是叫玫瑰开花、叫枯叶变绿那种东西。生没有更高的目标,死没有更高的报酬。
  如今,依照众神允许的安排,他进入了无光之境,经过柯西图斯的悲叹和弗列格桑的火焰,在晚上倾听黑色忘川呻吟的水声。
  像杀死他的本能一样,他是无名的。他没有想过献身给国家,但献了身。他没有决定尽责任,但尽了责任。既然他的灵魂没有名字,我们就不该问他肉身的名字。他是葡萄牙人,但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葡萄牙人,因此他是宇宙的葡萄牙人。
  他的位置不在葡萄牙立国者们旁边,他们属于另一种境界和另一种意识。他不属于我们崇拜的英雄人物,他们的冒险行为开拓了航海线并且使我们有机会得到无法占有那么多的土地。
  不要用雕像或石碑纪念这个代表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他是我们整个民族,他的坟墓应该是整片国土。我们应该把他埋葬在他自己的记忆里,用他的榜样作为唯一的碑石。
——F·佩索阿《不安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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